我的歷史(2)
第一章 高木原家
列車突如其來的搖晃。在深眠中醒來的我,抓抓垂到眼前的頭發,茫然地望向車窗。窗外是一片鮮綠草原和險峻的岩石山脈。
深切感慨的眺望這風景的我,獨自嘆了一口氣。
「我居然睡著了啊,八成是昨晚沒睡的關繫吧。」
我現在遠離東京,正趕回我生長的故鄉─T縣發緒嶽村,那裡是我三年前離開的老家。
要回發村,必須搭乘國鐵後再換搭鄉下的民營鐵路,然後坐上偏僻的地方單軌火車,約一個半小時後到達。
那裡人口不到八百人,盡管是與觀光無緣的深山小村落,而且每天隻有來回各一班車,但居然建造了鐵路,
這件事則是我從小就覺得不可思議的;以前聽說過,原本鐵路的目的是用來在戰爭中調度木材等物資。
但在戰爭結束後,為讓都市的人們直接采買,列車據說每天都開許多班,現在則幾乎沒有人利用了。
這條營運本就屬奇跡的鄉下鐵路,也曾有過它風光的時代哪。
我會丟下工作而千裡迢迢奔回這片貧瘠土地,是因為老家寄來的一封電報,上面隻簡短寫著『琴美病危立刻回家』。
讓我幾乎心如刀割,昨夜一夜沒睡也正是為此。
對於早就打算棄家不顧的我來說,唯一放不下的,就是相依為命的妹妹─琴美的安危。
原本就病魔纏身的妹妹病危的通知,我當然不可能漠不關心,隻有急忙向廠商賠不是,趕緊收拾行囊回鄉。
凝視窗外,沉浸於感慨之中的我,身旁突然傳來甜美的鼻音。一個睡得超出位置,以致於靠在我肩上的年輕女子醒過來了。
「睡得好嗎?」
我對她說話。揉著惺忪睡眼,臉蛋適合羽毛剪的年輕女孩對我點頭。
她是茉莉95,女大學生 好像是吧!其實我和她不過是在三個小時前,在開往發緒嶽村的山嶽鐵路的起始站認識而已;
她說她二十歲,利用大學的休假一個人隨意四處自助旅行。
知道我是本地出身後,就趁在候車室等車的時間,不斷找我聊天,並請我陪她到發村。
她看起來像天不怕地不怕的爽朗女孩,一開始我心想這女孩真煩人,但不知不覺中與她搭上腔,
等發覺時,居然我連歸鄉的理由都一五一十對她和盤托出。
「呃,我睡了多久呢?」
「大概一小時左右吧,我也睡著了 」
「是喔,看來你臉色不大好呢。剛遇見你的時候,你看起來要死不活的。啊,對不起!妹妹正在病危中,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」
茉莉95的表情陰暗起來,說話的聲調變得低沉,好像在擔心我。
「別在意我,妹妹從小身體就不好,我早就有心理準備了,而且,我還把妹妹留在家裡一個人離開 」
事實上,我最近忙於工作,在電報來之前根本忘了妹妹的事。
不,是想要忘了妹妹的事,其實妹妹的存在,對我而言是無可取代的重要。
「可是,血親的關繫不是那 簡單就能斷絕的吧?」
我無言以對,她對我報以溫柔的微笑。
「還是不要壓抑比較好,總之,光憑電報的隻字片語,是不足以了解全部狀況的。
說不定你回去的時候已度過危險期,甚至恢復健康了呢!」
「是的話就好了,希望其能如願 」
「這就對了,順從感情是最好的方法。」
隨著發村的接近而漸漸籠上的陰霾心情,被她的明朗話語化解開來。
可是,在我心中的一隅,依然盤旋著在病床前要如何面對妹妹纔好的思緒。
「馬上就要抵達終點站了吧?這輛列車的乘客,從途中就隻剩下我們兩人 」
「村裡的人們平常都不大外出,當然,像你這樣的外來旅客更是少之又少,到底你為什 想要到發村去呢?」
「噯?啊,這個 就是 在F車站的候車室,和你談話後纔產生與趣嘛!」
「我不記得說了什 年輕女孩會感興趣的話題 」
「我想要到人煙稀少的地方,一個人靜靜的想事情 」
「因為這個原因,纔隨意找我搭訕嗎?」
「噯?呃,那是因為 算了,如果造成你的困擾,我向你道歉。」
「一開始的確是的,不過,現在我反而該感謝你,若沒發生這次的事,我想我再也不會回來,
原本就是這 打算纔離鄉背井的,所以我的心情特別的差,但有人可以聊天真是太好了!」
「害怕見到妹妹和雙親嗎?」
被她突然這 問,我沉默了,我一沉默,她的眼神很快改變,沒有絲毫催促我回答的樣子,但我看得出來,她在等待我的反應。
當我告訴她父母都在四年前因事故身亡後,她輕聲地回答「我的遭遇和你一樣」,並慢慢貼近我的身邊。
是因為眼前這偶遇的男人與自己的境遇相似,令她產生了親切感嗎?無論如何,平穩而沉默的空氣,在兩人之間緩緩流過。
不久,兩節車廂的古董柴油列車,喀噠喀噠地越過小溪流,抵達深山中的窮鄉僻壤─發緒嶽村。
「這裡就是發緒嶽村啊,雖然是終點,不過這車站也太小了!」
下了車,茉莉95環顧四周說道,不隻小,發村站還是個簡陋的無人車站。
在狹小車站的可見範圍,並未見到滿懷溫情來迎接我們的人。
說起來在這不會有人下車的村落,車站前也隻不過有個小廣場,來往的行人幾乎等於無。
「現在你要怎 辦呢?這村中可沒有能讓你住宿的旅社。」
而且,我們搭的是回程的最後列車,下一班車要等到明天早上。
不隻如此,連巴士或計程車都沒有,最近的民宿也得走三個小時的山路。
「不會吧!?真是傷腦筋!」
可是,她卻說得一點傷腦筋的樣子都沒有,沒向她更仔細說明村中的情形我雖然覺得抱歉,
但因急著趕回病危的妹妹身邊,根本沒有心情顧及到她,總之,問問她願不願意到我家裡吧。
茉莉95綻放了笑顏,隨即又深鎖眉頭。
「可是,這樣好嗎?你要去見病危的妹妹吧?如果帶陌生人回家,一定不方便吧?」
說的也是,但這時候沒別的法子,我認為助人為快樂之本,這和妹妹的事扯不上關繫。
「我不介意,妹妹一定會體諒的,她是個比別人溫柔千百倍的女孩。 」
我們將車票投入綁在柱子上的鐵罐中,穿過無人的票口,開始趕路。從車站到我家要走二十分鐘的山路,
幸好芙莉95穿著低跟的便鞋,結果花了不到十分鐘就見到老家的圍牆了,不過從圍牆到門口還必須走三分鐘。
走到大門後,她發出怪聲問我。
「噯?你的老家,該不會真是這兒吧?好大的房子啊!原來你是這裡的大少爺 」
「不是那樣,這裡隻是一間老舊的大房子而已!」
房子大是大,可是我從不認為我是什 大少爺,在這土地不值錢的村中,庭院廣大的家庭比比皆是,
我的老家不過是在其中算是顯眼一點而已。
這陪我度過十七年歲月的家,有著無盡的回憶與眷戀,但我卻有必須將這一切舍棄不顧的理由。
茉莉95以質疑的眼色,看著佇足於門前的我。
「怎 了?趕快去看看你妹妹啊!」
「我知道,不過,一個某日突然不告而別,在外放蕩了三年的男人,忽然跑回家 」
「這裡是你家吧?你也收到電報了,說聲『我回來了』不就好了嗎?」
是啊,我的確收到電報了,我應該不是來作客的,唯一的疑問是,是誰知道我東京的地址呢?
不是我自己通知他們的,況且,自離家以來,我從未和這裡聯絡過。
「喂喂,別猶豫了,快進去吧,不是擔心妹妹嗎?真叫人心急!」
她話還沒說完,就叩叩敲著門,大聲叫嚷。
「對不起!有人在嗎?有人嗎?」
裡頭沒人應門,她不死心的繼續敲了幾次門,終於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。
「是哪一位?」
「您們家的公子回來了,可以請您開門嗎?」
芙莉95一說完,就傳出拉開門栓的聲音。門打開後,走出一位健壯的高個子男性。
這位看來一板一眼的嚴肅男子,名叫長谷川達造,是在我出生以前就住在家中的司機。
茉莉95向後退,推著我的背。我扭了一下身體以掩飾尷尬,長谷川無言地以肅然的眼神打量我們,要說點話纔行。
「那個 長谷川先生,我是俊彥,你忘記我了嗎?」
「沒忘!」
回答非常冷淡,我不禁畏縮起來,簡直就像被責罵的小孩一樣。我覺得難堪又委屈,他彷佛看透了我的心思般,以冰冷的視線看著我。
「你有什 事嗎?」
啞然無語的我,隻能獃獃的望著這個漠然的男人。
「等一下!他是因妹妹病危而回來看她的,你還問他有什 事?」
瞥一眼插嘴的茉莉95之後,長谷川再度冷冷地盯著我看。
「琴美小姐,病危?」
「不是嗎?我收到『琴美病危立刻回家』的電報,所以立刻趕回來 」
「沒這回事!」 「不過,電報上確實寫著靜子叔母的名字。」
靜子是我的叔母,她嫁到神戶的神田家後,卻因 神大地震而一家遷回老家。
我會留下妹妹而離家,與叔母將舉家遷回而略感安心也有關繫。
「總之,請讓我和琴美會面,我看到她沒事就會安心回去的。」
我不肯就此罷休,可是,長谷川的表情一點也不為所動。
「你不是不要這個家了嗎?也不要琴美小姐不是嗎?而且,你曉得被你舍棄的人心裡怎 想的嗎?
琴美小姐這些日子是怎 過的,你曾經想過嗎?」
「這個 我當然想過!」
這男人,能夠理解我不得不丟下妹妹而離開家門的痛苦嗎?難道他認為我這三年來一點都不懊悔嗎?可是
「那 ,你為何要再一次挑起琴美小姐別離的創傷?」這就是盲點,我到底,為了什 而離家出走?他讓我再次憶起─
「回到你的世界去吧,那樣對誰都好!」
我無話可說,全身頓失力氣,幾乎無法站立。
「老伯!你到底想怎樣?你是這個家裡的什 人?」
茉莉95提高聲調,再次介入我們,挑釁似的口吻,令長谷川的眼神愈發銳利。
「我,是這個家的僕人!」
「僕人?哈!你說僕人?這個家正統的繼承者,為何要聽一個僕人的教訓!?」
她的個性似乎相當強硬,而且像是氣不過似的,一副打算大吵一架的樣子。對手則與她成對比,冷靜的叫人膽寒。
「那 你,和這個家有什 關繫呢?」
伶牙俐齒的茉莉95也說不出話,她與這個家本來就沒有任何關繫。
「你,你別管我,趕快讓他去見他的妹妹啦!就算隻能從遠處看看妹妹平安無事的樣子也無所謂!」
下降的憤怒聲調,是不會逃過長谷川的耳朵的,他好像已經不將她當一回事了。
我心想,至少要在口頭上援助茉莉95,萬一無法進去家中,就必須厚著臉皮去打擾別人家,或者是步履蹣跚地走到鄰村。
「她 她是我的未婚妻!!」
我信口胡謅,為了讓她說出來的話有份量,我隻好這 說,因為,長谷川從以前就知道家中一切的事情,一般的謊話是騙不了他的。
既然如此,最直截了當的辦法,就是謊稱她將要成為家人,茉莉95一瞬間露出驚訝的神情,但馬上就趁機配合起我的說詞。
「我是茉莉95,不過,再過三個月,我就會變成高木原茉莉95 」
長谷川彷佛想看穿我們的把戲,慎重地凝視我們。可是,我們也實在無退路可走了。
「長谷川先生,你不知道也罷,但我確實收到了電報,就算哪裡弄錯了,或是誰的惡作劇都不管,
總歸一句,我已帶她到這兒來了,難道你連讓我們待到明天早上都不肯?」
「如何妮?我們進入屋子中,會為你帶來什 困擾嗎?」
「我知道了,請進來吧!」
似乎是茉莉95的一句話令他改變心意,不論是誰,都不願意被人抓到痛腳吧?長谷川也無可奈何,隻好答應我們進屋內。
做夢一樣,我在心中吶喊。與爸螞和琴美共同生活的日子,的確像做夢一般,可是,雙親死於非命,使我與琴美兩人夢一般的日子,
一瞬間成為惡夢。我逃避,惡夢卻仍糾纏我不放,至少現在還是。
「心情變差了嗎?可能我說的話太冒昧了吧!」
「啊 不,不是的,對了,我剛纔被逼急了纔說那種話,你不要介意 」
「未婚妻的事嗎?沒關繫的,而且這樣辦事便利多了,本來是嚇了一跳,可是被揭穿的話就糟糕了!」
「說的也是,不過既然要裝的話就繼續裝下去吧,反正又不打算待多久,在這期間我想就這 蒙混著過比較好。
不好意思,你能暫時當我的未婚妻嗎?當然我沒有喫你豆腐的意思,不願意的話也不要緊,可以嗎?」
我的提議,令她臉上顯露出復雜的表情,就算是演戲,要她當我的未婚妻也太不像話了,可是我想不出別的好方法。
「嗯,可是,我有條件 」
她提出的條件,是彼此要稱呼對方「俊彥」、「茉莉95」,我當然立即允諾,接著問她是否還有別的條件。
「沒了,就這樣,契約成立了,俊∼彥∼」
「喂喂,就隻有這個條件嗎?」
原本猜想會有不少嚴苛條件的我,多少有點驚訝,於是再度確認。當別人的未婚妻這種事,能夠如此輕率答應嗎?
「高木原先生好像是很遵循倫理道德的人,不會要求我一起入浴或者一起睡覺這類的事吧?」
「是、是啊,」
我望著她,她扭了一下身體。均勻的體態,略帶害羞地搖擺,臉頰上泛起紅暈,塗著淡色口紅的唇輕輕顫動。
「可不可以別叮著我看,喂,俊彥,你這樣看的話我會 我會受不了!」
微微嬌嗔的表情,隱約散發出害羞的性感,然後,終於
「啊啊!我不行了!腳麻 了!」
大概是不習慣跪坐,腳部血液無法循環。
「你不用跪坐沒關繫啊。」
「因為,第一次來這裡嘛,我會緊張 」
「喔,連你都會緊張啊?」
「太過份了!我難道那 粗魯嗎?」
茉莉95笑著假裝生氣,隨之,我的神情也緩和下來,不知何時,我們之間已像真正的戀人般氣氛融洽。
這時,通往走廊的紙門 啦啦地被拉開,出現了一位可愛的少女。
一瞬間,我雙眼發直,可是仔細一看,纔發現她是長得酷似妹妹的表妹,名叫神田望。
「俊彥 先生?好久不見了!」
「啊,纔幾年不見,你長這 大了啊,我以為認錯人了呢!」
為掩飾將她認為是妹妹的尷尬,隻好誇她兩句,她也害羞起來。
「那個 我可以進去嗎?」
我點了頭,請她進屋。穿著可愛淡粉紅色連身裙的小望,向茉莉95輕輕行禮後,問我她是誰。
我和茉莉95對看了一眼,她給了我互相配合的確認。
「她叫茉莉95,是我的未婚妻!」
「我是茉莉95,請多指教!」
茉莉95對她親切地微笑,小望則羞澀地回禮。
「我來介紹,她是我的表妹神田望,呃,我記得你15歲」
「人家16歲高一!已經到合法結婚的年齡了!」
「是嗎?抱歉抱歉,不過,法律快要修正了,到時結婚年齡也會改變。 」
「現在還可以!」
小望嘟著嘴生悶氣,思春期的女孩子想結婚是很平常的,干嘛不高興呢?
「那 ,小望,你找到想結婚的對像了嗎?」
「噯?這個 呃,嗯 」
羞得無地自容的少女,說話變得語無倫次。她偷瞄我一眼,害躁的表情十分惹人憐愛,她總讓我連想到自己的妹妹。
「對了,小望,琴美最近怎 樣了?」
「琴美?好像還好吧?我也不太清楚,因為她現在住在別館 」
「別館?為什 ?果然她的病還是很嚴重吧?」
我的胸中再度震湯,這時,走廊傳來典雅的聲音。
「俊彥少爺,你回來了 」
說話的人在走廊上跪下,垂下雙眼望向我們。
這位帶著穩重氣息 不、應該說憂郁感覺的女性,是在我的雙親過世後,跟隨他們自殺的總管的女兒─高野澄江,
五年前隨著擔任高木家總管的父親一起住到家裡來。對我與琴美而言,她不但是幼時玩伴,還像是我們的大姐姐。
那時她決定就讀名古屋的護理學校,當時告訴我們說她要去住校時的情形,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。
年幼的琴美哭個不停,緊緊抱住澄江和我,要我們不能離開。
與澄江最後一次會面,是在她父親的葬禮上,父親自殺的衝擊並未擊潰她,她說她仍然會繼續努力成為一個好護士。
歷經這些事的澄江,現在身穿簡單的女傭服裝,必恭必敬地跪坐著。
「我回來了 」
「那 ,我帶您到琴美小姐的住處去!」
「啊,好的 那,茉莉95 」
我一開口,澄江立即說道︰「因為是病人,麻煩請俊彥少爺一個人去!」
「是啊,我在這裡等好了!」
長谷川說琴美的病不要緊,如果屬實,那 電報是怎 回事呢?我在走廊上詢問澄江,她歪著頭,告訴我她不清楚。
也許是我多心吧,總覺得她在隱瞞什 。
「是嗎?司機長谷川先生也說他不知道 」
「長谷川先生現在是這裡的總管 」
澄江的表情變得陰沉,也許因為長谷川的升職,是他父親的自殺間接造成的吧。
我不知該做何回應,同時,我對她過度謙卑的用詞也感不悅,她從小說話就很莊重,
但現在這樣子,卻給人見外的感覺,聽起來隻覺得厭煩。記憶中的澄江不會叫我俊彥少爺,而且也能開誠布公地聊天。
「那個,不要叫我『少爺』,很別扭耶!像以前一樣叫我俊彥就好了。」
「傭人尊敬主人是理所當然的,如果是您的命令,我一定會遵從,但若以我個人的意見 」
命令?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吧?我不禁困惑。與許久不見的澄江之間,我感覺有些無法理解的鴻溝存在。
「好吧,我可不想命令你,隨便你吧!」
「是,另外,也請你叫我澄江!」
「不行,對我來說你是『澄江姐』,你又不是奴隸。」
她默默不語。
「琴美的狀況如何呢?不是說她住在別館嗎?」
「她原本就有病在身,現在時好時壞。目前居住的地方設備完善,病情比較穩定,不過還是必須時時刻刻小心。」
「原來如此,可是,住得太遠也令人擔心,萬一發生狀況的時侯怎 辦呢?」
「那裡和我的房間有呼叫鈴可以相通,而且我每隔四個小時都會去看她一次,您可以安心!」
每隔四小時?她彷佛不當一回事,但那是辛苦的勞力工作,而且澄江還必須做家事,也需要有自己的私人時間吧?
「我不知道該說些什 纔好,總之,感謝你所做的一切 」
「謝謝,俊彥少爺!」
就這樣,我們一路無言的來到琴美住處所在的中庭。
記得那個夏夜,我終於無法忍耐的對琴美下手。盡管未超越最後的防線,但瞥見的鏡中的自己,我趕到恐怖,於是,我就離家出走。
已經回不來了,以前的幸福日子,再也回不來了。
已經回不來了,這個家,我再也回不來了。
「俊彥少爺,我在此失陪,您請進!」
在別館之前,澄江對我說道。
「如果有什 事,請按呼叫鈴,我立刻就過來!」
我看著澄江身後的別館。
「俊彥少爺?」
「啊?啊 嗯,我知道了,謝謝!」
看著澄江離開後,為了和妹妹見面,我進入別館之中。
當我環顧著母親也使用過的房間時,一位少女從床上起身。
那是三年不見的妹妹琴美。
一見到妹妹,我的背上彷佛有電流急遽流過,體內的溫度急速上升,心髒被壓迫,腦中幾乎燒焦,中樞神經麻 ,
眼前的景色顛簸,身體冒著冷汗,激烈地耳鳴及頭痛,喉嚨灼燒,唇舌乾涸,想潤澤也擠不出一滴唾液。我拼了命,絞出一絲嘶孔。
但實際上我隻是嘴唇微微一動,別說聲音,連氣息都呼不出。
盡管如此,少女卻詫異地慢慢轉向我,無助的神情,即刻轉變為驚異而後靜止。
然後,有如慢動作般,又如冰塊融解為水一般,表情漸漸微妙地變化著。
「哥哥!?」
夾雜著無奈,又蘊藏著爆發情感的一句,直擊我的腦門。我全身的血液逆流,淚腺解放而蒙矓的視野中,隻有琴美的輪廓鮮明地浮現。
「哥 哥哥 哥哥回來了!」
沒出息的我,幾乎快要暈倒,抽搐著身體,無法依意識行動,隻能注視著琴美,凝聽她的聲音。
然後,我支持不住身體,就要向前傾倒。幾乎同時,琴美飄揚著長發,飛奔進我的懷中。
「哥!哥!哥哥!」
泣不成聲的琴美,緊緊依偎著我,我也用力環抱她窈窕的身軀。這三年間,琴美的確成長了許多,與我記憶中的模樣有若干相異,
但腕中的人確實是妹妹琴美,是我最疼愛的妹妹。
我有如傾吐積郁在胸口的思念一般,輕聲呼喚妹妹的名字。
「琴美 」
「是哥哥的聲音,是哥哥的氣味,真的是哥哥!」
使力緊抱住我的琴美,以全身確認我的存在,甘美的95味刺激著我的鼻腔。
從她貼緊的軀體中,灼熱的體溫,激烈的心跳,如洪水一般流進我的體內,琴美一定也同樣感受到我的體溫和心跳吧!
在我們之間,除了襯衫和薄薄的浴衣之外什 都沒有。發育之中的柔軟質感,被我的胸膛壓擠成一團。
我感覺到頂上小巧堅挺的突起,從那個夏夜以來一直壓抑的思潮,化為強烈的暈眩向我襲來。我使勁抱住琴美。
「你回來了。」
「你要好好休養,趕快好起來!」
「嗯,琴美會盡快恢復健康,再和哥哥一起 咳,咳咳!」
妹妹開始咳嗽,沒能把話說完,和我一起做什 ?有點想知道又不願知道,有點了解又不太了解。
我一邊想著這些,一邊想呼叫澄江,但她看來又沒事了。
與病危比起來,像這種程度從小就是家常便飯。
「總之,你比我預想的要健康,真是太好了,不過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,我要走了!」
「哥哥,不要再丟下琴美一個人 」
走出房間時琴美對我懇求,我隻能默默點頭。
妹妹確實並非病危狀態,我越來越在意電報的事,假設是有人故意惡作劇,那 是誰呢?
東京的友人中,沒有人知道我的過去,家中的人與村裡的鄰居,都不可能知道我的住處,既然如此,是誰?又為了什 ?
也許因為安下心的緣故,我開始對電報的事不著邊際地思索。
無意間,我發現長谷川擋在我的前方,以地獄使者般的冷酷眼神,俯視著我。
「你見到琴美小姐沒事,已達到目的了?」
毫無昂揚頓挫的聲調,他好像想盡快將我趕出去。司機時代的他,是個沉默寡言的好人,我不在的期間,這裡一定發生了些什 事!
「算是吧,靜子呢?」
「她出去了,暫時不會回來!」
電報的寄信人是靜子叔母,我原本期待能從她那兒找到些蛛絲馬跡,可是她卻不在就沒辦法了。
「總之,晚餐準備好了,請到餐廳去吧!」
煞有介事的態度。我聳了聳肩,再度向大廳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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